课堂内外第11期的《鸟人》作者荒朔(高中版)

【五】我和姚静被张老师“请”到了办公室，结果刚进去下课铃就响了起来，午休的时间到了。张老师似乎有事要急着去办，来不及处理我们两个，又不想轻易放过我们，权衡一番后，他说：“你们给我在这里好好反省，还得写检讨，承认错误。”说完“咣当”一声关上门，接着我们便听见钥匙拧动门锁的声音——他把我们锁在办公室里了！“这个混蛋！”我一边咒骂着一边上前转动门把手，想要把门打开。“没用的。”姚静倒是一点也不着急，拉过一把椅子，一屁股坐了上去，“门从外面反锁上，没有钥匙的话，你无论如何也打不开。”我也拉来一把椅子，与她面对面坐下：“谢谢你能帮我作证。但是话说回来啊，这件事真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，你又何苦非要为我出头，来到这个班上的第一天就顶撞班主任，结果和我一起受罚。”她十分郑重地回答道：“第一，你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，却受到诬蔑，就算他是老师也不可以这样。这不公平！ 第二，我们是朋友，对待朋友总还是要有点义气的，我怎么能看你一个人受罚呢？”我没想到才认识半天她就已经把我当朋友了，于是用不太肯定的语气问道：“我们是朋友？”“对啊，你不愿意吗？”“对，我们是朋友。”我肯定道，“但是，朋友，我们怎么出去啊？”“你想不想飞？”姚静突然问我。不等我回答，她接着说：“你一定想飞，每个人都想飞，你知道你为什么想飞吗？”我摇摇头。她坐直了身子，一本正经地对我说：“其实，上帝是模仿他自己的身体制造的人。上帝有翅膀，可以飞，人的背上也有翅膀，也可以飞。过了一段时间，上帝看到人在天空中飞来飞去，突然觉得这样就显示不出人和天神之间的差别了。于是，上帝施法术，剥夺了人类的翅膀以及人类关于飞翔的记忆，并把翅膀封印在人类的心底。所以，后来的人们就不知道自己曾经可以飞翔，只留下了心中对飞翔的渴望。人们总想着去寻找飞翔的翅膀，却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本来就有一对翅膀。”她从椅子上站起来，快步走到窗台边，打开窗子，迎着微风，抬起头，望向天空，然后伸出手，好像在抚摸天空一样。“要么飞，要么枯萎！”我听到她近乎梦呓的呢喃。正当我想问问她是从哪里听来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时，她已经走到我身边，一手拉着我，一手指着窗户：“我们就从这里跳下去。”“你疯啦！”我惊呼。“我没疯。你想想，这里是二楼，从窗台到地面的高度还不到四米，其实不是很高的。”她说。我趴在窗台上向下望了望：“不行，还是太高了。”“又不是让你直接往下跳，你看那里。”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，那是一棵树干有卡车轮胎那么粗的杨树，栽种在离墙约三米的地方。树上有一根我手腕粗细的树枝正好向二楼窗户的方向伸过来，在我一跳就能抓到的地方，显然是个可以利用的工具。我觉得通过树枝过渡这个方法是可行的，于是便准备付诸行动。可当我站上窗台的一瞬，我的心跳开始加快，我连续做了好几次深呼吸，还是不敢跳。“加油！我知道你可以的。”姚静鼓励我，“在这里你也能像鸟儿一样自由地飞，不要让我失望。”我又深吸了一口气，把心一横，一个鱼跃扑了出去。“啊——”我抓住了树枝，但身体却随着树枝荡来荡去，我因害怕而叫出声来。等到身体不再晃动，我才松开双手，落在了地面上。此时我双腿发软，只能靠着树干平复剧烈的心跳。可当我抬头向上一看，我刚刚平复的心跳又变得剧烈起来。我看见姚静已经站上了窗台，可她好像并不打算使用“树枝过渡法”，因为她的手中多出了一把黑色的雨伞。我认得那把伞，是张老师的二十四骨长柄雨伞，那种伞很大也很结实，但毕竟不是降落伞。她要干什么？“我来了。”她喊着，撑起雨伞，就这样跳了下来。天啊，这真是太疯狂了。望着空中黑色的“花朵”，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。“你疯了吧！”看见她“着陆”，我赶紧上前，“多危险啊。”“没有啊，像飞一样，很好玩的。我看到角落里立着把伞，觉得用来当降落伞应该不错，于是就尝试了一下。”她确实是妖精，思考问题的方式都和正常人不一样。最后，我们俩在校门口分了手。分手前我问出了心中的疑问：“你讲的那个人本来会飞的故事，是从哪里听来的？”“那个啊，是我从书里看到的。我家里有好多好多书，都是我父母的。他们不让我看，认为我看不懂，我就趁他们不在时偷偷跑到书房里看。”她解释道，并邀请我以后到她家去玩。我当然没有拒绝。就这样，共患难的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。每个周末我都会去姚静家做作业，并和她一起溜进书房去看她父母的那些书。那段日子，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。【六】升入初中后，我和姚静分别进入了不同的中学。我住校，一学期也回不了几次家，和她的交集自然也渐渐少了。当然，在新的学校里我很快又认识了新的朋友，在他们的带领下，我学会了玩电脑游戏，学会了周末的时候翻墙去网吧玩。我打游戏的技术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。我其实真的不喜欢玩电脑游戏，也不喜欢在网吧里被刺鼻的烟味包围，更不喜欢过那种颓废的生活。唯一能让我待在网吧的理由，就是和朋友们在一起时，我觉得自己不再孤独。那是一个周六，正当我在网吧里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：“小骗子！”我回过头，看见许久未见的姚静正满脸笑容地站在我面前。她还是那副样子，一点都没有变。“我可找到你了，我去了你们学校，你不在。有人给我说在这里可以找到你。”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欢喜。“你怎么来了？”我问。“来看你呗。”她一挑眉毛，“怎么，不欢迎我？”“不是的，只是……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。 她根本没听我说什么，只是四下打量着网吧里的一切，然后一脸好奇地问道：“你一直待在这里？”我“嗯”了一声，算是承认了。“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好地方呢!”“也许吧。”我耸了耸肩。她不再说话，而是拉过一把椅子在我身边坐下。接下来我俩都陷入了沉默之中。我害怕这种沉默，于是向她展示我的高级装备与过人的狙击技术。可是，这些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换来她的惊呼和赞叹，她还是一言不发，或者说，她根本没有关注那些我引以为豪的东西，她一直在看着我。我纠结良久，终于对她下了“逐客令”：“你走吧。”随即我闭上眼睛，不敢看她的反应。“你不走，我也不走。”“你为什么要来?”“来看你。”她的回答还是和之前一样。我摁灭了电脑主机：“好，我们走。”我不愿意让她再陪我在网吧里待下去了。我们刚走到吧台边，网吧的门就被打开了。我们走不了了。“警察，请配合检查。”进来的警察就在吧台前，与我面对面。完了。我一个初中生，连喉结都没有长出来，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我未满十八岁，根本没法蒙混过关。这时，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身旁还有个姚静，是我连累了她。害怕、悔恨、自责，各种情绪瞬间将我包围。“这是怎么回事，你这里怎么还有这么小的孩子？你不要说你看不出来他们不到十八岁。”警察看着我和姚静，开了口。“哎呀，这个……”很显然，网管大妈一时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。“警察叔叔。”这时姚静却开了口，“我们只是来大姨的店里帮帮忙的，并不是来上网的。是不是，大姨？”“是啊，是啊。”网管大妈立即反应了过来，“两个孩子就是在吧台这边待着，帮忙送瓶饮料泡桶泡面什么的。”“真的？”警察有些不太相信。“真的真的，警察叔叔，我们怎么会骗您呢？妈妈从小就教我们，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，妈妈还教我们，有困难找警察，我们当然不会对您撒谎了。”看着姚静天真无邪的面容，警察也不好再说什么：“好，你们不撒谎，叔叔相信你们。我上楼看一看。”眼前的一幕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，看着警察的背影消失在楼道的转角处，我悄悄问姚静：“这就完事了？”“应该是的。”“那我们接下来……”“当然是跑啊，你已经笨到这种地步了吗？”我俩跑出一段距离后，姚静停下来，面对着我：“小骗子，告诉我，你在网吧里真的快乐吗？说实话，不要骗我。”我低着头，不知该怎么回答。“你虽然一直在里面玩，但心里并不快乐，对不对？”她继续说。我点点头。“那你答应我不要再到那里去了，好吗？你其实根本就不喜欢那里，我不希望你去自己不喜欢的地方。你曾说我是你的朋友，你不会让自己的朋友失望的，对不对？”听到这里，我鼻子一酸，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：“我还是你的朋友吗？”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，以前是，现在是，以后也是，永远都是。”她肯定地说。“小妖精，谢谢你。”我哽咽着，“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。”那时，我是发自内心地感谢她。所以，我一直履行着我的诺言，再也没去过网吧，直到今天。可惜的是，我和姚静并没有成为永远的朋友，初中最后一个学期发生的事彻底改变了我们俩的命运……【七】面对即将到来的中考，学校和学生都“压力山大”。对于姚静来说，就更没有自由了。她每天都会被一大堆卷子拖到凌晨，课外阅读的时间大大缩短。有一天，她打电话给我，抱怨她母亲听信老师的“谗言”，禁止她阅读课外书。我完全能够想象，她这样一个追求自由的人，正经历着怎样的痛苦。我逗她：“要不然离家出走吧。”说完，我就后悔了，因为依她的性格，是完全做得出离家出走这种事的。果然，她欣然同意，并且一定要我陪她。我说过，姚静渴望飞翔，向往天空，所以她一直有一个愿望，那就是登上世界上最高的山峰——珠穆朗玛峰。于是，在几天之后，我们俩分别给家里留了张字条，然后坐上了前往青藏高原的列车。当然，光凭我们两个初中生自然是没有能力去攀登珠穆朗玛峰的，于是在到达高原后，我们俩选择了一座海拔六千多米的山峰作为目标。因为爬的是北坡，开始登山的海拔就有将近四千米，所以我们只需要爬不到三千米的高度。姚静好像天生就属于这样的地方，高原的低压没有给她造成任何的影响，她反而因为更接近天空而愈发充满活力。我就不行了，高原反应明显。有好几次我准备放弃，都是姚静鼓励我继续前行。她总是指着头顶蔚蓝的天空说：“看啊，天空就在那里，我们很快就能到达了。”看见她对天空如此渴望，我实在不好意思放弃，只能继续咬牙前行。经过几日的攀登，我们终于登上了峰顶。体能已达极限的我把沉重的背包甩到覆盖着积雪的地上，一屁股坐了上去。而姚静此时正在体会征服高山的成就感，两臂迎风张开，做出拥抱蓝天的姿势，好像她随时都会飞起来一样。“看！那是什么？”姚静突然发出一声惊呼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，我看见在远处天空与山峰相接的地方，有一个飞翔着的黑影。“没想到在这么高的地方依然有鸟类。”我感到有些吃惊。“是啊。你看它的样子，自由自在，我要是能像它一样飞翔就好了……哎哟……”正说着话的姚静突然一下滑倒在雪地上。我想伸手去拉她，结果自己也摔倒在雪中。我俩倒在雪地上，身体不断向下滑去。雪崩了！我用尽全力抓住了姚静的手，却阻止不了白雪如潮水般裹挟着我们，向下，再向下。我们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，我什么也看不到，只有满目刺眼的白。再后来，我就失去知觉了……等我醒来的时候，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。我想要坐直身子，可是一动就浑身剧痛，我不禁发出一声呻吟。“小伙子，你醒了。”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。我循声望去，吓得差点尿了裤子。我看到的是怎样的一种生物啊！他的身高只有一米左右，头部却异常的大，脸上毛发浓密，依稀能辨认出五官，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背上长着一对硕大的翅膀。然而最可怕的是，这个怪物竟能口吐人言。“别害怕，我对你没有恶意。”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苍老。“你你你你是……”我想问问他究竟是何方神圣，却因害怕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“你想问我是什么东西，是吗？”对方看出了我的心思，我只好点点头。“我啊，怎么说呢？”他略作沉吟，继续说道，“我曾经是人类，现在也不是鸟类，反正就是通过药物配合手术的办法变成这样的，你叫我鸟人就可以了。”“鸟人？天啊，怎么会有这种药物，研制这种药物的人简直是疯了！”“你怎么能这么说！” 鸟人显然很不高兴，“这种药物是由美国常春藤盟校的科学家们研制的，它成功地使人类摆脱了只能生活在陆地上的限制，赋予了我们飞行的能力，将人类的生存空间拓展到了天空。不仅如此，这种药物还令我们的大脑更加发达，最笨的鸟人智商也超过了180，同时我们的视力也得到了进化，我现在可以清楚地看见500米外的一根针。总之，成为鸟人是一件好处多多的事。”“听上去很不错的样子，但假如真如你所说，全人类都用这种药物配合手术变成鸟人好了，你们为什么还要藏在这里？”鸟人解释道：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，因为这种药物太过特殊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使用，全世界能够注射药物并经过手术变成鸟人的人大约只有十万分之三。比如你，经我们检查，你就不能使用这种药物，如果给你注射这种药物，你连手术台都下不来。所以我们鸟人的数量很少，为了不引起人类社会的恐慌，我们只能隐藏在世界各地人烟稀少的地方。”我吐了吐舌头，哼，我才不稀罕变成这个样子。鸟人接着说：“科学家们正在研究可以适用于全人类的药物，不过据说进展缓慢，我估计你是没指望了。不过，你的同伴已经通过了我们的测试，并且同意进行手术变成鸟人了。”“你说什么？”我不禁目瞪口呆。“我们已经通知她过来见你了。”鸟人说。不一会儿，一道人影冲了进来：“小骗子，你可算醒了，都快急死我了。”说话的是姚静，她还是人类的样子，并没有变成鸟人。“小妖精，你真的要变成鸟人？”我急切地问。“对啊，这样就可以实现我飞翔的梦了，想一想都觉得激动。”“可是我没法变成鸟人。”“我知道，不过……”她低下了头，不再说话。我看得出她很矛盾，她放不下飞翔的梦想，又舍不得最好的朋友。“其实，也不是没有办法的。”鸟人适时开口，“你可以选择留下来陪她，但你必须为我们工作，同时再也不能离开这里。当然，你也可以选择离开，不过我们会清除掉你关于我们的记忆，这也是对我们的一种保护。”我犹豫不决，这真是一件很难取舍的事。鸟人见状，给我留下三天的考虑时间，走了。三天之后，我的身体基本恢复了，而我也决定留下来一直陪着姚静。然而就在这时，姚静找到了我。“今天晚上你要离开这里。”她说。“为什么？”我不解。“我觉得如果我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，我的父母肯定会急疯的，我希望你能回去帮我向他们解释一下。”“那你……”“我留在这里准备手术。没关系，你见到我父母后可以再回到这里，那时我应该已经可以飞了。不过私自离开这里是违反鸟人的规定的，所以今晚你要偷偷地跑出去。”我同意了姚静的请求，并向她承诺：“我会很快回来的。”不过，等我下山之后才发现姚静骗了我，她其实根本就不希望我再回去找她，因为我在带下山的背包里发现了一张字条，上面是姚静的笔迹：我知道你舍不得我，但我必须让你离开。因为我发现鸟人其实对人类并不信任，那些留下来的人类都被他们限制了自由。我不会放弃飞翔的梦想，但我不能因此牺牲掉你的自由。小骗子，对不起，这次是我骗了你。再见，不要再来找我了，祝你永远快乐、自由！就这样，我再也没有见过姚静，我从此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。【八】尤大的故事讲完了。他趴在脏兮兮的桌子上，脸埋在臂弯里。隔着酒瓶，我看到他的双肩在不停地耸动。我伸出手，越过桌子拍了拍他：“行了，别伤心了，跟真的似的。”他猛地抬起头：“你什么意思？你不相信我？”“你叫我怎么相信？这故事实在是太扯了，会飞的鸟人？哈哈。”“你个混蛋！我对你掏心掏肺，把心里话全告诉你了，你竟然……竟然……”他激动地指着我，浑身颤抖。我耸了耸肩，不准备再说什么。突然，我眼前一黑，脸上已经挨了尤大一记重拳……我突然想起，杜康酿酒，加入的第二滴血，是一位武士的血，当这滴血发挥作用时，人往往脾气暴躁，易怒好斗，酒后撒酒疯、打架滋事都是因为这滴血。看来我是撞枪口上了。【尾声】杜康酿酒的时候，第三滴血是最后得到的，那是一个在村子东头大榆树下睡觉的傻子的血。所以，醉酒的人最后必定会像傻子一样呼呼大睡。尤大现在已经躺在寝室的床上呼呼大睡了。我怎么这么倒霉！就因为不相信尤大酒后胡言乱语瞎编的故事，便挨了他一顿胖揍。最后打人的人打够了，就趴在大街上睡着了，还是我这个挨打的人把他扛回来的。唉！你说我找谁说理去？我摇摇头，也躺在床上，像傻子一样睡着了。（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