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谓“和而不同”,是指君子在人际交往中能够与他人保持一种和谐友善的关系,但在对具体问题的看法上却不必苟同于对方;所谓“同而不和”则是指小人习惯于在对问题的看法上迎合别人的心理、附和别人的言论,但在内心深处却并不抱有一种和谐友善的态度。在日常生活中,人们对某一问题持有不同的看法,这本是极为正常的。真正的朋友应该通过交换意见、沟通思想而求得共识;即使暂时统一不了思想也不会伤了和气,可以经过时间的检验来证明谁的意见更为正确;因此,真正的君子之交并不寻求时时处处保持一致;相反,容忍对方有其独立的见解,并不去隐瞒自己的不同观点,才算得上赤诚相见、肝胆相照。但是,那些营营苟苟的小人却不是这样,他们或是隐瞒自己的思想,或是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思想,只知道人云亦云、见风使舵;更有甚者,便是党同伐异、以人划线:凡是“朋友”的意见,即使是错了也要加以捍卫;凡是“敌人”的观点,即使是对的也要加以反对。这样一来,人与人之间就划出了不同的圈子,形成了不同的帮派。其“朋友”的真正意义也便荡然无存了。
或许,这种“同而不和”的小人之交是出于一种生存的需要。在有些人看来,孤立的个体是很容易吃亏和受到伤害的,如果不加入某个帮派、不挤进某个圈子,就缺乏必要的安全感:殊不知,这种安全感的获得却是以牺牲独立的人格和尊严为代价的。当一个人连真实的思想都不敢表达,连自己的见解都无权具备的话,这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?更有甚者,这种“同而不和”的小人行为方式不仅在当下的日常生活中大量存在,而且也在自觉或不自觉地渗透到了如今的学术领域。其结果,便是把学术之争变成了门户之见。我们知道,学术之争的本意是要通过不同观点的交流与碰撞而去伪存真,促进学术的发展;而门户之见则是无原则地坚持和捍卫自己学派的观点,将学术之争演变为利益之争:显而易见,后者已由人格的异化扩展到了学术的异化,而异化的根源,就在一个“利”字。正像古人所指出的那样:“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,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。”(宋·欧阳修《朋党论》)又或曰:“君子论是非,小人计利害。”(清·申居郧《西岩赘语》)
与小人不同,真正的君子并不十分注重人际往来中的利益纠葛,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勇于坚持立场;真正的君子并不十分计较人际往来中的是非恩怨,但却能在正视不同意见的基础上求同存异。因此,这样的人或许即使也还会有些这样或那样的缺点,但他至少能保持思想的自由和人格的独立。